那是个阳光难得很明媚的午后。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天气好，似乎那一天的天空特别的高远，澄澈而透明的碧蓝色，棉絮般的白云飘飘荡荡，阳光洒下来给每个人都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黄少天百无聊赖的坐在偌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外面几只麻雀在抢一块面包屑。他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苏打水，吧台对他来说还有点高，挂着人字拖的脚不安分得在空中晃来晃去。

一个边角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塑料托盘突然出现在了视界的角落里。黄少天叼着吸管转头去看，托盘上放着一杯冰奶茶一叠冷面。扶着托盘边的一双手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青色的脉络，指节匀称，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齐整。

许是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黄少天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得向旁边让了让，好让对方也跳上旁边的高脚凳。

“天气真热。”

“这里的奶茶不好喝，他们用的是脱脂奶粉兑的，一点奶味也没有。而且糖也放的不够多。”

“啊，是吗，我第一次点。”少年稍稍俯身吸了一口奶茶，像是在品尝什么名贵的茶叶般品了半天，才转过头对黄少天道，“是不太好喝，茶叶的味道也很淡。”

“对嘛！我就说！”黄少天得意得挑起眉毛然后索性踢掉拖鞋把两只脚都盘在了高脚凳仅有的一亩三分地上，甚至还潇洒的转了两个圈，“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啊？是哪个分队的？也是驾驶员么？我叫黄少天，蓝雨的。”

“嗯，今天上午刚到。”少年想了想，像个大人一样伸出手，“我叫喻文州，很高兴认识你。应该也是蓝雨的。”

黄少天愣了愣，随即两只手都伸过去抓着喻文州的手，恶作剧般的上下用力挥动，“你好你好，恭喜你加入了联盟最有前途的分队。”他笑着亮起一口雪白的牙齿，“不过你下次记得不要点这里的凉面，没人吃的，这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其实还是炒饭好吃。”

喻文州笑着点了点头，“好。”

黄少天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的喻文州，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眉毛和耳朵，是学校里最标准的男生发型，看着有点土，但不妨碍少年温和舒朗的气质。身上穿一件最普通的布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隐约能看见锁骨的线条。比自己矮大半个头，骨架子看着也小，整个人细细瘦瘦的。他坐在阳光里，对自己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有一点点花哨而多情，空气里好像弥漫出一股青草的气息，是含着露珠的青草……

 

夜雨声烦漂浮在海中，整个世界都在下坠。破碎的石块，Festum的尸体，甚至打着旋的枯萎的花朵，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的一路坠向深海。它们越过夜雨声烦，似是在海中下起了一场流星雨。

黄少天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非常严重的同化反应。那是超过肉体同化，直接侵蚀中枢神经的同化现象。最先消失的是五官的关感，随之而来的，是思想和记忆，那些回忆中的种种正在被迅速蚕食。所有的存在都会被抹杀，那些曾经的阳光灿烂或战火交织，曾经的爱抚与私语，曾经的争执与伤痛都如同经年的油画，在时间中被风化，剥落……

直到他的生命停止，在一片混沌的终结处，那里只余一个模糊的身影，成为心口上一道莫名的伤……

那一刻星辰亦在海底碎裂，如泣如诉。

 

 

“Solomon反应！”

“没有重力反应源！”

“CDC的控制权被完全夺取了！”

“启动系统防御机制！”

“完全没用，从外部被入侵了！”

原本已经进入大战后的收尾工作的联盟被突如其来的系统异常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突，突然有超大量的数据被输入到了主电脑中！”

“什么！？”

“这……这都是Festum方面的数据！”

“不……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

“那么大的数据量，主电脑撑不住！”

“快点转到Urd之水！”

“已经自动接入了！”

正在CDC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的时候，中央的超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联盟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脸孔。

“哟，晚上好，怎么样，收到了么，哥的大礼。”叶修叼着烟装模作样的嘲屏幕的这边挥了挥手。

“难道说……”

“啊，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个。”叶修喷了口烟，会坐在Fafner驾驶舱里抽烟并且这个行为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认的找遍全联盟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是远古「星核」的‘智慧’。”

如潮水般的数据飞速得在屏幕上翻滚，关于这颗星球的过去，关于人类，关于Festum，关于生命的存在……

在这颗星球形成之初便已经来到此地的「星核」，在深眠冰川之下亿万年后，终于再一次被人类惊醒。大量前所未见的可怕数据其所将带来的结果是不可预知的。

也许他打开的是一个潘多拉之盒。

叶修撇了撇嘴，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并不关心人类的未来，他看重的也不过只是眼前的那么一些人事而已。也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异常，“苏沐秋那家伙呢。”照理说他这样堂而皇之得强硬入侵联盟系统，身为联盟的「核」不可能毫无反应。而按照日期推算，第四次成长期应该已经结束了。既然联盟这群人还活得挺好，看样子成长期是已经平安度过了。

CDC当班指挥官看起来有些为难，最后只是给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答案的答案，“「核」现在正在地下44层。”

 

地下44层，蓝雨的Siegfried系统所在地。

苏沐秋望着眼前被巨大根系所包裹着的舱体，在第三次尝试失败后再度叹了口气，“不行。”他转过身来，“小鬼和我的交叉通信结合程度也不够。”

那些属于Festum的根系在失去位于地表的内核后并没有立刻死亡。如果要将其中的舱体解救出来，便需要通过一名Fafner驾驶员和「核」配合，引导其将「核」认作是新的内核，并听从苏沐秋的指令自我毁灭。

但显然，这次担当引导任务的卢瀚文并不能完全实现严丝合缝的交叉通信。

方士谦皱了皱眉头，“已经没有人选了。”在叶修和苏沐橙都远在南极，鞭长莫及的此刻。方士谦只能通过数据库将匹配数值较高的驾驶员都挑选出来，一一尝试，只可惜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卢瀚文从驾驶舱里跳下来，眼眶红红的，但并没有眼泪。少年倔强的睁大了眼睛，一旁的郑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下以示安慰。蓝雨众人皆神色凝重，他们的队长就在眼前，即使探测仪器已不能接收到生命体征的数据，他们也不想就此放弃。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王杰希瞄了一眼方士谦手上的记录板，排在下一个的是韩文清，不过因为霸图现在还身负警戒任务，所以身为队长的韩文清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苏沐秋挑了挑眉，“叶修好像带了不得了的东西回来，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卢瀚文躲在一边，自责、负疚、不甘的情绪还笼罩着他。这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他低低得喃道，“如果黄少在就好了……”如果是黄少天的话，一定可以做到。虽然是如此毫无根据的想法，被当事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被嘲笑没出息，但那是他们的剑圣，可以完成所有不可能任务的王牌。

“嘶……”突然贴在脸上的冰凉感让卢瀚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下意识的想去隔开脸上的“大冰块”，结果手刚伸进去，就被塞了一罐葡萄味的汽水。

“笨蛋小鬼，别摆出一副哭丧脸，晦气。”刘小别很顺手的就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子，“队长他们会想办法的，精神点……而且……”

刘小别到嘴的话在舌头上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虽然是有点烦的蓝雨的小鬼，但那样的话直接说出口还是太残忍。

如果喻文州和黄少天都回不来了……这最坏的结果，在场所有人都还不愿去深想。

 

 

飘荡在深海中直如一大块金属垃圾的夜雨声烦的机体内部突然重新传出了引擎运转的声响，极其微弱的响动，但已经确实的产生了动力。Fafner机体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姿态在洋流中调整了方向，如果机体也有僵尸之说，那现在的夜雨声烦看起来就很像是Fafner中的行尸走肉。

这一切微小的调整都是在没有驾驶员参与的情况下完成的，但机体却非常顺利的进入了洋流的运送带。那是，回家的方向。冥冥之中不知是谁在叹息，又是谁在温柔的抚摸和亲吻沉睡的骑士。

“少天，我们回家……”

TBC